李岩推荐西直门的惠丰老北京涮肉馆,我听是铜火锅立刻积极响应了。烧的是黑黑的木炭块,锅底很简单:清汤、海米、香菇、葱姜。一落座伙计就端上几只小碗,麻酱、腐乳、韭花、香油做成的小料摆成类似八卦的图形,颜色却是土地系列的暖色,绿的是香菜,橘黄的是辣椒油,所谓经典的“四大样”也不过羊肉、白菜、豆腐、粉丝而已,筷子夹起一片肉浸在沸汤里来回划上三五下,眼看着肉从粉红变了嫩白,好了,咱们再在小料碗里滚上两滚,大功告成,快张嘴吧——之所以不嫌啰嗦地叙述这个毫无悬念的进食过程,实在因为铜火锅和酒精、电磁炉火锅,清汤火锅和浓油重味的鸳鸯火锅,带来的是截然不同的感受,前者让我想起了遥远的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上世纪八十年代,物资是那样的匮乏,人情却是那样的亲切,有时候我忍不住要怀疑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莫非是反比的?
小时候家里有一只铜火锅,不知来自何方,一直和众多舍不得丢掉的破烂一起供在储藏柜里。某日,或许是对公家分发的羊肉无计可施的缘故吧,父母突发奇想买回来木炭,研究讨论了许久重见天日的铜火锅,终于,在一个鹅毛大雪的礼拜天上午,我们这个小小的家变得热闹起来,他们一个忙乎着引燃木炭的火苗,扇走呛鼻的浓烟,一个在挥刀斩肉切菜调料之余还不忘管一管煽风点火的闲事,总之两个都忘记了还有个置身事外的我,我兴奋地笑了又笑,扭头看窗外白茫茫的雪景。耐心等待若干时间,荣幸地加入热火朝天的饕餮行列,直到撑得一口都吃不下才恋恋不舍地放下筷子,记忆里全家人爱来上几碗底料冲的肉汤“填缝”。
火锅之后,羊肉的膻味要在呼吸之间徘徊好几天。不知道这是不是后来对涮羊肉敬而远之的理由。反正,惠丰涮肉这一顿,结完帐走出店门,我感受到了来自遥远的时空那种熟悉味道的召唤,当即不顾一切要求在附近找个地方消食。
看来我的胃口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适应肉食动物的饮食习惯。恰好这时节李岩也百思不得其解地念叨他到底怎么从一个健康绿色的蔬菜宝宝变成了无肉不欢的冷血动物,我竖起耳朵饶有兴味地聆听着他人的私生活。